“有,韩国首都。”
“首都?我就听说首都有莫斯科、巴黎、华盛顿、伦敦、北京。汉城?汉城归哪儿管呀?”
“韩国……”
“你不是姓大吗?你上姓韩的国干嘛去?”
韩国老板又让崔雅立说蒙了。
“大老板,找我谈到外边开店的人海了去了。您排在树后面了!”
“什么叫排树后面了?”
“给您打个比方,早上起来您要是住在我们北京胡同的话,您得上公共厕所。因为老北京家里没这种设施。可是一胡同人挺多的,厕所小,您就得排队,您要是排人后头,人家上完了你上。可是您要是排树后头,您可就瞎了,它不动,您一点儿盼头儿没有……”
“合作不合作咱们说着,你干嘛提你那儿条件好呀,比哪儿好,比我比哪儿好,比我们北京好?你好我不去行不行?”
最终韩国老板也没明白自己哪句话得罪了这位崔老板,引来了那么一大堆他从没听过的话,自己也没拿北京和汉城比过呀。
第三回,还是这位,吃涮羊肉的时候又招崔老板不乐意了。
其实韩国老板是夸崔老板,说他屋子里这桌子是古董,他问:“你这桌子是什么年代的?”
崔老板没考察过自己在旧货摊上花几千块买来的这张桌子的年代,不过他知道有些年头,看韩国老板也不太明白,他也就胡侃起来:“反正最晚是明朝的。距离现在也就八百多年吧,纯花梨木,现在这木头早就绝种了。沉极了,四个人搭不动!买了五年,价格翻了十番儿,现在要买这木头就得用秤称,一斤就得万八千块!”
韩国老板一吐舌头。他也是多事,这时又冒出来一句崔老板不爱听的话:“把它卖我得了,我非常喜欢。”
“你喜欢就得归你啊,这是我们国家的古董,你也运不走呀,我国家海关那儿把着门呢?”
“我放在北京的办公室里,我多给你钱还不行吗?”
一说“钱”,崔雅立火上来了:“大老板,我又把您姓带出来了。我这个人比较穷,穷得就能开个你们那儿没有的涮羊肉饭馆。我也没见过很多的钱。”北京人为了强调很多的“很”字,把它读成“恨”字的音。“可是我腻歪人谈钱,腻歪人以为有钱什么都能办。您刚才说,我多给你钱还不行吗?无非是您认为您钱多,我钱少,我见钱眼开,眼睛开了,别的什么都看不见了,我一大桌子没了。您说您有钱,咱们今天就在这儿比一比,咱们今天吃涮羊肉咱们不用木炭,咱用十块钱一张的票子,我比较穷,也没多少钱,估计我这儿的票子,能把这锅烧开喽,吃得饱吃不饱就看您的了。我的饭量也不大,顶多三斤羊肉,您算计算计,行不?”
好个崔雅立,脑袋快,嘴茬子也跟得上。“当当当”,话跟连珠炮似的,那叫一个能“侃”。跟韩国老板这一通侃,侃得中国人心里挺舒服,侃出了北京一个普通老百姓的性格,我愿意听他侃,学他的生动语言。我问他,哪儿学的这么多的话。
他说:“有的人喝酒话多,有的人见了女的话多,我这个人就是一有气儿话就多,我听不得人说我们中国不好,我们自个儿说可以,外人不行。因为大多数人说我们无非是我们穷,中国人里那没骨气的,也无非是嫌我们中国穷,觉得外国比我们阔。咱们都有点志气,把中国弄得阔阔的,谁还往国外跑?留学、移民都没了,外国人全得往中国跑,因为中国比他们那儿好。中国人这房子都是用金砖砌的,马路都是玻璃钢的,房顶全是玛瑙的。他们哪见过这个呀,全往中国这儿来,来也不炸刺儿了,因为中国人比他们有钱,比他们横。他们怕打起来,中国人急了给他们一砖头。其实他们外国人也傻,给你一砖头怕什么,你小子得着了,那是金砖!”
崔雅立的胡侃把我逗得哈哈大笑,北京人的话让他给说绝了,什么时候我们的小说里有这么生动的语言,那么,一位活灵活现的“北京侃爷”会让你有无穷的艺术享受。没准您也想上“天下第一涮”听听“侃山”的新内容,过过北京人的“侃瘾”去!
大作家钱钟书有一个观点叫:“无亵不笑。”北京人就有拿“神圣”不当回事的毛病。我和梁左曾经写过一段相声《特大新闻》,写的是一个不学无术专能侃山的北京人,忽然传出谣言:天安门要改农贸市场了,而且振振有辞地说是“改变投资环境”的具体措施。原本我是想讽刺一下经济大潮一来,神圣的地方没有了,连国家博物馆都办“新潮家具展销”了。可能是讽刺的度把握得不好,播了两次以后就不让播了,认为讽刺得有点过火。连国家博物馆的负责人都找我评理:“你讽刺我们,我们找谁说理去?广场上的公共收费厕所六角钱一个人,我们这儿门票规定四角,不许涨价,又能上厕所,又能喝白开水,还能看展览。我们的取暖费从哪儿来?我们的折旧费从哪儿来?有时连换管灯的钱都没有,你光会讽刺,上嘴皮儿一碰下嘴皮儿,我们的实际困难谁给解决?”我哪儿解决得了这些事呀!侃山的人也有“当局者迷”的时候,事情轮到自己这儿老犯晕。“什么叫股票?就是鼓着你让你往外甩票子。那是纯坑人的地方。你觉着它涨的时候,它准跌,你怕跌不想花钱的时候,它准涨!全让你赚了,人家设立股票市场干什么?所以我算琢磨透了,你到那儿以后,得看阵势,大家伙往前冲的时候,你后撤,大伙都撤的时候,你往前冲,你得琢磨一个道理,股票市场赚钱的人是少数,赔钱的是大多数,你是少数,你准立于不败之地!”这位明白者,自个儿说这是输了几十万才买来的经验。他现在又有了几十万块钱,你跟他说:“明白了就继续干哪,上!按你总结的经验,你准处于不败之地。”又要动真格的了,他不侃了:“上?你知道哪块云彩有雨?股票市场变幻莫测,我别吃饱了撑的往里扔钱玩儿。”“你不是琢磨透了吗?”“谁呀,谁琢磨透了谁是孙子!”也不知是骂自己,也不知是骂别人。您听,半天了,这才是句明白话。北京有个饭馆号称“天下第一涮”,老板崔雅立是位“侃爷”。他和我讲过“三战韩国老板”的一段经历。北京举办亚运会的前夕,几位中国的雇员陪韩国的老板到他的餐馆吃饭,韩国老板趾高气扬,中国雇员低三下四,崔老板就有些看不惯。“崔老板!”中国雇员招呼道:“您过来见见我们韩国大老板,给咱中国亚洲展览会捐汽车,一捐就是80辆,老板在这儿吃高兴了,没准送你一辆,来!陪陪大老板!”崔雅立气不打一处来,但“顾客是上帝”,他忍着火在桌子边儿上和韩国老板聊天。“大老板,我不知道你们国家还有姓大的,他们都这么叫,我也六指挠痒痒——随着。”“他们说您给亚展会捐车80辆,我代表我能代表的中国人向您表示感谢。其实也不值得谢,亚展会嘛,全亚洲的事!我看您长的这样也像我们这边儿的人。顺便问一句,您爸爸不是欧洲那边的人吧?”“我说什么来着。亚洲的事,亚洲人一块儿干,捐80辆车应该的,谁让您是亚洲人呢!不值得谢,谢您,就是我们中国人客气。”“可客气也有个度,不能吹,您这几位中国经理这通儿吹劲儿对您影响不好,80辆车吹什么呀?您占一大便宜!中央电视台广告15秒钟要您10万,半分钟就是一辆车钱,您这80辆车撑死了是我们中央电视台半个多钟头的广告费。现在我们允许您这80辆车当广告幌子,成天满街跑,您这不是捡一个大便宜?见好就收,不能得便宜卖乖,为80辆车成天吹,有损您姓大的老板形象。您送我一件衣服,在街上您碰见我就对您的朋友说:‘这衣服是我送他的。’那我豁上光脊梁,我也把您那衣服给扔喽!您说是这道理不?您这几位还说送我辆车,这是拿我开涮,您真给我车吗?肯定不能,现在您也不敢张这嘴。退一万步说,您给我我也不能要,因为您这车没有零件,北京一共80辆,我这车坏了,能卸人家那80辆吗?出了毛病,我还得推车,您说我这不是没事找罪受吗?”韩国老板听得稀里糊涂,北京的几位雇员噎得半天吃不下涮羊肉去。第二次这位韩国老板又来了,这回北京的几位雇员老实了,韩国老板操着中国话和崔雅立聊天。“崔老板,能不能上汉城开个‘天下第一涮’,我们那儿条件好,能挣大钱,我们合股。”一谈外国条件好,崔老板又不乐意听了。“您说这汉城,那是什么地方?地图上有这地方吗?”“有,韩国首都。”“首都?我就听说首都有莫斯科、巴黎、华盛顿、伦敦、北京。汉城?汉城归哪儿管呀?”“韩国……”“你不是姓大吗?你上姓韩的国干嘛去?”韩国老板又让崔雅立说蒙了。“大老板,找我谈到外边开店的人海了去了。您排在树后面了!”“什么叫排树后面了?”“给您打个比方,早上起来您要是住在我们北京胡同的话,您得上公共厕所。因为老北京家里没这种设施。可是一胡同人挺多的,厕所小,您就得排队,您要是排人后头,人家上完了你上。可是您要是排树后头,您可就瞎了,它不动,您一点儿盼头儿没有……”“合作不合作咱们说着,你干嘛提你那儿条件好呀,比哪儿好,比我比哪儿好,比我们北京好?你好我不去行不行?”最终韩国老板也没明白自己哪句话得罪了这位崔老板,引来了那么一大堆他从没听过的话,自己也没拿北京和汉城比过呀。第三回,还是这位,吃涮羊肉的时候又招崔老板不乐意了。其实韩国老板是夸崔老板,说他屋子里这桌子是古董,他问:“你这桌子是什么年代的?”崔老板没考察过自己在旧货摊上花几千块买来的这张桌子的年代,不过他知道有些年头,看韩国老板也不太明白,他也就胡侃起来:“反正最晚是明朝的。距离现在也就八百多年吧,纯花梨木,现在这木头早就绝种了。沉极了,四个人搭不动!买了五年,价格翻了十番儿,现在要买这木头就得用秤称,一斤就得万八千块!”韩国老板一吐舌头。他也是多事,这时又冒出来一句崔老板不爱听的话:“把它卖我得了,我非常喜欢。”“你喜欢就得归你啊,这是我们国家的古董,你也运不走呀,我国家海关那儿把着门呢?”“我放在北京的办公室里,我多给你钱还不行吗?”一说“钱”,崔雅立火上来了:“大老板,我又把您姓带出来了。我这个人比较穷,穷得就能开个你们那儿没有的涮羊肉饭馆。我也没见过很多的钱。”北京人为了强调很多的“很”字,把它读成“恨”字的音。“可是我腻歪人谈钱,腻歪人以为有钱什么都能办。您刚才说,我多给你钱还不行吗?无非是您认为您钱多,我钱少,我见钱眼开,眼睛开了,别的什么都看不见了,我一大桌子没了。您说您有钱,咱们今天就在这儿比一比,咱们今天吃涮羊肉咱们不用木炭,咱用十块钱一张的票子,我比较穷,也没多少钱,估计我这儿的票子,能把这锅烧开喽,吃得饱吃不饱就看您的了。我的饭量也不大,顶多三斤羊肉,您算计算计,行不?”好个崔雅立,脑袋快,嘴茬子也跟得上。“当当当”,话跟连珠炮似的,那叫一个能“侃”。跟韩国老板这一通侃,侃得中国人心里挺舒服,侃出了北京一个普通老百姓的性格,我愿意听他侃,学他的生动语言。我问他,哪儿学的这么多的话。他说:“有的人喝酒话多,有的人见了女的话多,我这个人就是一有气儿话就多,我听不得人说我们中国不好,我们自个儿说可以,外人不行。因为大多数人说我们无非是我们穷,中国人里那没骨气的,也无非是嫌我们中国穷,觉得外国比我们阔。咱们都有点志气,把中国弄得阔阔的,谁还往国外跑?留学、移民都没了,外国人全得往中国跑,因为中国比他们那儿好。中国人这房子都是用金砖砌的,马路都是玻璃钢的,房顶全是玛瑙的。他们哪见过这个呀,全往中国这儿来,来也不炸刺儿了,因为中国人比他们有钱,比他们横。他们怕打起来,中国人急了给他们一砖头。其实他们外国人也傻,给你一砖头怕什么,你小子得着了,那是金砖!”崔雅立的胡侃把我逗得哈哈大笑,北京人的话让他给说绝了,什么时候我们的小说里有这么生动的语言,那么,一位活灵活现的“北京侃爷”会让你有无穷的艺术享受。没准您也想上“天下第一涮”听听“侃山”的新内容,过过北京人的“侃瘾”去!
文章来源:《经济视野》 网址: http://www.jjsyzz.cn/qikandaodu/2020/1029/768.html